從來不曾覺得「記憶」對於人有那麼重要，但自從我了解到一位師姐他父親得了「老人失智」後的種種病狀，讓我對於人生有一個非常透徹的看法。

師姐的父親因年紀漸大，就得了老人失智症，起初她也不怎麼在意，以為父親老了，記憶力自然會差一點。但直至有一次，她父親竟然認不了回家的路，這才引起了她的恐慌，一檢查之下才發現父親罹患了「老人失智」症。情況還一直惡化下去，有一天父親還問她：「妳是誰？」師姐回答：「我是妳女兒啊！」她父親茫然地說：「喔！我忘了！」

師姐對世事看得很開，這事情她說來輕描淡寫，但我聽在耳裡猶如雷聲巨響，句句震撼。人的記性竟然可以衰退至此，真是太不可思議了？

說起記憶，我是出名的「大事不敢忘，小事記不住。」但因為平時沒什麼大事發生，所以我就常常處於一種「很懶散」的狀態，因此在生活上就常常上演被老婆「糾正」的劇情。

「對白」往往是這樣，老婆說：「壞習慣！怎麼前天才講過，今天又犯了？」或者「怎麼剛剛才交代的事情，立刻就忘了！」然後我就回說：「抱歉啊老婆大人，我是想要改、想去做，但往往記不住，所以就改不成，做不成了。」這話聽來是有一點狡辯的味道，對老婆也許可以這樣滑頭，但如果在工作上還用這種口氣跟老闆說，肯定當場被炒魷魚，我不想被老闆炒魷魚，所以我準備了「記事本」，把工作上該作的事情都記錄在上面。

只要一有什麼事就趕快記下來，有時連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記，漸漸地，我愈來愈依賴那本記事本，也漸漸地我的記憶力愈來愈衰退，現在看起來好像是記事本取代了我的記憶力。我很擔心，照這種衰退的速度看來，很快地我也會像老人失智一般，連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認得，甚至還要去查一下記事本，看看她們叫什麼名字，或者是我連自己有一本記事本這件事都忘了？

其實「記憶好」還不一定是一件好事。因為記得別人的優秀，就想起了自己的卑劣，所以就會常常煩惱；因為記得十幾年前王老二的一句罵人的話，所以至今憤恨難消；因為記得別人的好，又常常想起自己的不好，所以很憂鬱。因此記憶好的人雖然他會記住老婆話，但他不一定會快樂。

本來我想：「如果什麼都記不起來，那可真是『悲慘世界』！」但是一轉念我又想，如果那時我連「悲慘的感覺」都忘了，也就沒什麼好「悲慘」的了，既然沒什麼好悲慘，那麼我就應該快樂，可是如果那時我連「快樂的感覺」都忘了，那也就沒什麼好快樂的了，或者到了「什麼感覺都忘了」的時候，那麼「我」就不是「我」了，我應該叫做「石頭」。

佛教說，人是因為「色受想行識」五蘊熾盛，引發「我執」才會煩惱不已，如果沒有了「我」，自然也就沒有煩惱。可是難道佛教是鼓勵人人成為「石頭」的宗教嗎？當然不是，因為佛教還講「空性」，講「緣起性空」，當我們記起別人的優秀，想起自己卑劣的時候、當別人罵我們的時候、當想起別人好，自己不好的時候，我們都要同時知道，這兩者都是「平等一如」，都只是一時因緣幻化，高低卑劣都是一樣，賢愚聰笨都是平等，本體都是空無，原始都是平等，萬事萬物只要因緣盡了，都將回歸空性，一切只是遊戲一場。

所以人要活得快樂自在，就是該記得的要記得，不該記得的趕快想辦法忘記。如果有人能修練到這種程度，那麼也算是成賢成聖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