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一陣子沒回巴西僑居地了，心裡常常會想念著那裡的人事物，畢竟她是我的「第二故鄉」。我生命中很多精華的歲月，都是在此南美大國度過的。當我住在巴西聖保羅時，因為長時期服務於新聞媒體，所以稱得上是個「文人」；但其中有三年的時間，我也曾搖身一變成為小批發商人，更不可思議的是，我的店面還位於「廿五街」！

在巴西，沒有人不知道廿五街，它的全名是「三月廿五日街」(巴西很多街道均以日期來命名)。事實上，廿五街不只是巴西人的廿五街，也是整個中南美洲最大的貨物集散中心。那裡的客人來自聖保羅州本地，也來自巴西其他的州，甚至是鄰近國家的阿根廷、玻利維亞和智利。廿五街約有商店三到四千家，還不包括密密麻麻的路邊攤，每天吸納的顧客至少超過四十萬人，很多時候接近五十萬人。對一條長度只有二點五公里的街道來說，這已經是相當驚人的數字，而到了新年或聖誕節，這個數字還要倍增，一天超過一百萬人也是很普通的事。

廿五街之所以受歡迎，在於它不只做批發生意，也針對一般消費者零售商品。買一個、買十個，買一百個、一千個、一萬個，都行，當然單價隨數量增加而遞減。不論批發或零售，廿五街大致都比外面便宜四到五成，甚至更多。如此一來，想買又好又便宜東西的人，自然會集中到這裡。過去廿五街的霸主是阿拉伯人，台灣人也風光過好一陣子；但從1990年起，中國人大舉入侵，現在大陸人的據點可說是「五步一小店、十步一大店」，儼然已成為聖保羅的「唐人街」了。

當初我會踏足廿五街純粹是一個偶然，也可以說是「初生之犢不畏虎」的心態使然。記得那時我在聖保羅文化界已工作了好多年，心裡起了一絲倦怠。有一天晚上，我和當時在廿五街開批發店的表姊麗娟電話聊天，麗娟說起店裡最近缺人，我突發奇想，就順口跟她說：「我也想換工作！」結果我們一拍即合，麗娟答應僱用我，而我也決定棄文從商。所以第二天上班時，我就向報社社長表明辭意了。

過不久，我真的就跳槽到表姊的店裡工作。麗娟的店面不算小，尤其她主要賣的是人造首飾，東西小而多，整間店滿滿的貨，不下數千種類，我從來沒有在一天內看過那麼多東西。記得第一天上班，我並沒有做什麼事，只是在櫃檯邊幫忙清點一下剛送來的貨，可是晚上回到家，我卻累得眼皮都快張不開了。媽媽看到我的倦態，以為是工作過量或適應不良，我說是因為看的東西太多了，看得眼花撩亂、頭昏腦脹！

以後每天我都和麗娟同進同出，早上我先開車去她家接她，到了廿五街口時，我讓麗娟就近下車開店，再將車開去繳月租費的車庫停放。在往回走的路上，我得以飽覽廿五街的生活百態，那是一種截然不同於我以前生活的經驗。只見開市甚早的廿五街，上午七點多已人聲鼎沸，店家的張羅、小販的吆喝、路上匆匆的顧客，加上從外州坐晚班車剛趕抵聖市採買的零售商，構成了一幅很忙碌奇特的景象。

在店裡，麗娟一「婦」當關，處理一切的事務，包括採買貨物、應付銷售員、招呼客人、支票簽收及所有瑣細事。雖然僱有十來個巴西工人幫忙，但麗娟仍是店中的靈魂人物。表姊在巴西受教育，通曉葡語，也深知巴西人的習性，常常看她在與顧客一陣談笑過後，就完成了一筆大的交易。廿五街很多的店家，均由女人掌櫃，我想是有幾分道理的。女人可柔可剛，在處理很多棘手事情時，反較男人容易。

在麗娟的店裡工作時，我倍受禮遇。因為是自己人，麗娟覺得我只要幫她顧前看後，減少被偷的損失，就算幫大忙了；工人們因為我是老闆的妹妹，複雜粗重的活也輪不到我。所以在麗娟的店裡做了數個月後，我雖然經由她的教導及每天的側面觀察，吸收了一些商場上的經營技巧與知識，但總似霧裡看花，不切實際，也與我當初轉行想多學點東西的初衷不和。

正當我開始有這樣的想法出現時，說來也巧，一天，隔壁店裡的華裔年輕女老闆文文下班後找我們串門子，說起她打算賣店一事，剛聽到這一消息，我毫不在意，覺得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。過了半個多月，文文的店還沒找到買主，看她神情已有點焦慮。那天我回家後，突然靈機一動，想想為何不把文文的店接下來做看看。第二天上班時，我就將想法告訴表姊和表姊夫，出乎意料的，表姊夫竟然一口同意，認為對我是個難得的機會，而且二話不說，就逕往文文的店幫我交涉去了。我永遠都不會忘記，同樣是那天中午，表姊夫帶著我走進文文的店裡，在他先幫我預付了定金後，表姊夫把店的鐵門一拉關上，說了一聲：「現在正式換老闆了！」我當下楞在那裡，頭腦一片茫茫然，很難接受就要當「老闆」的事實──一個什麼都不懂的老闆！

說不懂，一點也不是謙虛話，在那之前，我從沒用過支票，更別提信用卡了，也不知道發票不發票的問題，不過既然像趕鴨子上架，我也只好硬著頭皮幹了。好在我樂觀地想，表姊就在旁邊，有什麼事好商量；而且文文答應陪我再做一個月，直到把客人均介紹給我，更使我信心大增，就決心也在廿五街跟人家一較高下。

(未完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