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文接668期第11版）

我接下店時，是11月初，正是廿五街大賣店開始忙碌的時候。記得第一天，店的生意就特別好，很多老客人均遠道來採辦聖誕貨品，文文很盡心地向客人推薦我，而巴西人一看，換了一個也是東方女子當老闆，均熱誠地向我問好，並保證繼續成為我的客人。那天，我們和三個巴西工人都忙得團團轉，也不記得吃午飯了沒？只知道到下午時，我因為整天話講的太多，感覺下巴都快掉下來，卻發現店內還有四位已久等的推銷員，正排隊要和我說話呢！

以後接下來的一個多月，店裡的生意也是非常好（據老工人講的），絡繹不絕的客人常把店擠得擦身而過都難，文文說這一個月老客人大概回來了一輪。也是在這一個月內，我學到了很多從來沒有機會學到的商場經驗，包括幫客人寫支票、打電話做信用調查、開發票、比較價格訂貨等，然而最大的問題還是面對各種貨(我賣的是進口雜貨)的價格，我壓根兒記不住，對客人隨時的詢問真難以招架。不過工人們安慰我，過些時日習慣了，就好了。

到了來年的1、2月，正是驗收聖誕節成果的時候了，手中大疊的客票開始要兌現，我因為先前已聽人說起很多退票的事，所以懷著戰戰兢兢的心情，等待著客人將錢安穩地存入我的帳戶。出乎意外的，我居然一張退票也沒有，在有盈餘可以買更多東西來充實貨架後，我天真地以為：退票之說或許太言過其實，情況不至於那麼可怕吧！

那段日子，我工作得非常起勁，努力地學習當個商人。但漸漸地我亦發現「商場如戰場」的道理，尤其在廿五街這種龍蛇雜處的要害地，想要成功必得有幾把刷子，包括機靈的頭腦、敏銳的市場觀察力，外加能言善道、分文必爭的精力。偏偏這些我都不擅長，我不知道市場上現在流行什麼，面對琳瑯滿目的進口貨往往不知如何選擇；我缺乏精確的數字觀念，以致於買進來的貨成本高，難以與人競爭；我也沒有絕佳的口才來大力推銷店內的產品。唯一聊以自慰的是，大賣店的客人大多是老顧客，只要誠意待人且景氣不是太差，要維持店內開銷還不是問題。

真正比較難的是「識人」不易，尤其像廿五街那種唯利是圖的地方，人人為生活奔走，錙銖必較，因而陷阱亦多，稍一不慎，碰到騙子的機會時時均有，日子久了，對每個人均起了防心，這是我覺得最難適應與難過的地方。印象中有兩次我被騙得很窩囔，損失也較慘重，至今仍難忘。

一次，一位很有禮貌的年輕人M上門來買貨，通常對新客人，店裡的工人均會幫他做資料卡及信用調查，M卻用現金買貨，支票調查當然是免了，我也對他頓起好感，得意又吸收到一位好客人，並順手在他的資料卡上打上一個勾，這是我提醒自己的一個暗號，表示他是一個好客人。過幾天，M又來補買了些貨，也是付了現款，那天因為有空我們還聊了些話，又拉近了些主客的距離。一個月後他又上門了，選了一千多元的貨，這次他說要付支票，我想手頭不寬鬆也是人之常情，又看他的資料卡上被我打了勾，也就不疑有他。不久他的支票被退了，起初我不太相信，叫工人照他留下的電話打了好幾次，均說查無此人，我才警覺到不可太輕易相信人，也要確實做好信用調查。

到了淡季時，一天下午，我的店內又來了一位年輕人，說是在附近攤位做生意的，那天他在店內消磨了大半天，仔細地選著貨，而且他挑的東西都是近日較滯銷的，我心中暗自高興，便也在價格上給他很多優惠，最後他買了整整三箱貨。我的隔鄰店面老闆娘布太太經過我的店面好幾回，總用狐疑的眼光看看我，意思好像是說：現在大家都沒什麼大戶上門，就你忙的團團轉，準非好事。我當然也知道這筆生意不能大意，所以當這位年輕人說要開三張支票時，我照例要他填寫資料卡，並要他出示最近購物的三家店家，以便工人打電話去做信用調查。結果三家店都回說是好客人，我也就放心了。一個月後，第一張支票退回來了，我心知不妙，要工人打電話找他，自己也親自打，突然覺得這個電話號碼很熟悉，一查原來和M留下的是同一支，我警覺地又把手上已收到的幾張退票對對看，居然有一位女客人也留的是同支電話，這才恍然我遇到的是有預謀的詐騙集團，雖然心裡嘔得很，到此也只有自認倒楣，因為這種情況是防不勝防的。

另外一次，是一位中年的巴西男子，看起來像是做大生意的，第一次也是用現金買貨，還和我交換了名片，我仍舊沒有記取教訓地又在他的資料卡上暗自打個勾，表示是好客人。一天下午三點左右，突然接到他由附近J市打來的電話，客人告訴我急著要貨，在電話那頭就訂起來了，他並要了我的銀行戶頭，說馬上將錢存入我的戶頭，並說隔一小時後會派人拿著銀行存款收據到店裡來取貨，要我務必等一下。我拿出他的資料卡一看，是打勾的，就放心賣貨給他了，一個多小時後，果然有人拿著一張收據來領貨，我不疑有他，還要男工人幫忙把貨送到車站，心裡踏實的以為又賺了一筆了。

幾天後，我照例要工人幫我去附近銀行取回一些退票，卻發現有一張不是我經手的(因為支票背後沒有我的簽名)，我以為是銀行員弄錯了，也沒細對我的戶頭款項。過兩天，我突然想起J市那位客人的錢數和這張退票正好一樣，就再把退票拿出來研究，才知道原來這位仁兄是用一張偷的支票先存入我的帳戶來取信我，而我卻一直渾然不覺。這時候我已不只是很生氣，還很傷心，覺得像自己這種連銀行作業都搞不懂的「菜鳥」，還想在廿五街混！當天晚上回到家，愈想愈不甘心，想起我有一位女友就住在J市，我於是打電話請朋友幫我查查這家店，我告訴朋友住址，她說就在市中心，正好她剛吃完晚飯要出去散步，說待會兒走過去幫我瞧瞧，我內心又燃起一絲希望，想若能找到店家，要再討回錢應不難。朋友不久就回電了，她說有那條街，可是卻沒那個號碼。我又受騙了！

(未完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