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從我們進門坐定之前，其實他早已孤身窩在餐廳一隅等候好一會兒了。

娘子與我正低頭專注於菜單上五花八門的餐點目錄時，我還是不經意地瞥見了他滿頭雪白的鬢髮，和他緊握著實木手杖的斑駁雙手，老伯伯就像其他同樣年紀的老人一般，都是那麼的老啊！

《第一個十分鐘》

服務生和客人從他身邊忙碌地來去穿梭，但卻沒有人肯停下腳步詢問他是否需要其他服務。是因為他實在太安靜了嗎？還是因為在充斥著年輕氣息的空間裡，容不下任何有關老化和遲滯的人與物？

「怎麼那麼慢？怎麼那麼慢？……」雖然耳際傳來悅耳的輕音樂和食客們杯盤交錯的吵雜聲，老伯伯沙啞的大陸鄉音仍如悶雷般傳來。

我終於忍不住轉頭仔細端詳這個安靜的老人，此刻只想吃頓飯、喝碗湯的無助老人，雙眼茫然地注視著櫃檯，正透露著某種企盼，突然發現在他眼前，連所有客人理當擁有的一杯茶水都沒有，怎麼會這樣？我環顧四週，年輕的服務生依舊忙碌著招呼其他的客人，一絲莫名的不滿在我心中蘊釀。

《第二個十分鐘》

當我們招來服務生點餐之後，我用禮貌的口吻詢問道：「請問你，鄰桌的伯伯你招呼過了嗎？」

「哦！有啊，他點完餐了，等一下餐點應該就快來了吧？」看起來還不滿廿歲的打工男孩燦爛地笑著回道，這笑讓人猜不透是因為他不在乎？亦或只是故作「古意狀」？

「這樣吧！你看他也等了好一會兒，可不可以請你先送一杯溫水給老人家解解渴？」我在暗示他的失職。

「哦！好吧。」仍是一派不在乎的鳥樣。男孩轉身離開，沒料到當他返回桌邊時，手上卻端著一杯冰紅茶。

「冰∼紅∼茶！你娘卡好咧！你給老人家喝冰紅茶。」我心中暗暗「幹譙」，但在公共場所內，咱隱忍著不發作。果不其然，只見老伯伯將冰飲在唇邊輕輕一沾便旋即放下，又重新開始另一個階段的等待。

《第三個十分鐘》

當服務生將我們的小火鍋送來之後，咱頓時一陣疑惑：「小弟，老伯伯比我們早來，怎麼他的餐點還沒來？」

「不曉得耶！我只負責送餐，廚房的事我管不著。」老天！我該對他生氣嗎？

轉頭看看老人，他仍舊沈默等待著，或許正如他的一生，年少時等待成長後的海闊天空，無情的內戰卻讓他的成長竟變成漂洋過海。等待反攻回去，再回家鄉拜見朝思暮想的爹娘或者是新婚的妻子，等待卻換來了60年的滄桑，或許他也曾回到對岸去，但，天曉得，那裡是否還有正在等待他的人呢？

《一個五分鐘》

他的餐點終於等到了，嘎∼！只是一客普通的豬排簡餐，竟需要等待這麼久的時間嗎？

不知是因為餓過了頭、亦或是不合胃口，一客豬排簡餐他只淺嚐了幾口，不到五分鐘，老伯伯便放下筷子。撐起了實木手杖吃力地起身離開，望著他削瘦危顫的背影，我突然再也沒有任何胃口了。

「老婆！」

「什麼事？」娘子抬頭看著我。

「下回我絕不再來這家餐廳吃飯。」我堅定地說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