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文接275期13版)

「阿華，你來了。要不要吃水果？」她邊遞著一杯她拿手的青草茶邊問候著。

「免啦！」

「喔！」她口中喃喃誦著大悲咒，那段令她心靈得以維生的佛音；繼續收拾整理手邊的破鐵廢紙，那份她賴以維生的工作。

夕陽穿透了那唯一的窗口，將淡昏色的餘暉投映在她斑駁風霜的臉孔上。一直以來，由於她面部神經失去了協調，令我無法從她面部的表情了解她內心的世界。因此，她的歌聲就像那窗口一般，成為我與她之間心靈溝通唯一的管道。

「酒酐嫂，莫宰影今天是什麼日子？」我神秘兮兮的問她。

「我知啊！是觀音媽生日。」她毫不猶豫像是考到了一百分那般自信的回答著我。

「對一半而已，免臭屁。」

「啥米叫對一半，聽沒啥有？」她狐疑的問著我。

「我會跟你講，不過我要先唱一首歌給你聽，以前都是我作聽眾，今天換你作聽眾。」我再賣一次關子，但這次附帶了一個要求。

她扭曲著她的面容又點了點頭，我想她應該是歡喜笑著答應了我的要求。

「咳！咳！祝你生日快樂！祝你生日快樂！祝你……」裝腔作勢一番後，我唱著謎題的答案。

她雙手抱著臉猛搖著頭，像是含苞 腆的花朵一般羞於見人。

我從書包?拿出了準備送她的生日禮物——一尊瓷造的觀音菩薩像。

她被佛像深深地吸引住了，緩緩地朝我的方向移動著。

「你怨嗎？」就在此刻，我用這三個字劃破了原有的寧靜。我想趁這難得的機會，深一層的了解她真實的內心到底是怎樣的世界。

她停住了她的腳步，疑惑著我突如其來的發問。

「你恨嗎？」我再次提出我的疑問。

昏暗的小屋，瀰漫著一股僵硬死沉的氣氛。

「為什麼是我？為什麼是我？」她終於承受不住了，吶喊著那誰也無法解答的問題。

終於，她像決堤的洪水一般失去了控制。她顫抖著那副風殘的身軀，無法自主的嚎啕大哭著，彷彿我初次見到她一樣那般的無助。

眼前的一景，讓我深深地體會她那壓抑在心中數十年的無奈與悲傷。讓我真正的進入了她的內心世界。

就在那一瞬間，她揮起了她的雙手將我手中的觀音瓷像拋向了虛空。

當我剛剛反應過來，抬起頭想確認佛像被拋出方向的剎那，我清晰的看見了菩薩的臉上映著酒酐嫂的面容。

我愣住了。眼睜睜看著那佛像落地，應聲而碎。瓷像斷裂為七截，我望著那散落一地的碎瓷像，然而內心卻有著莫名無比的平和與安詳。

「生日快樂！」我寧靜的給上那真正來自我心靈深處的祝福。

第二天，相同的時間，我來到了酒酐嫂的小茅屋。屋內像是清理打掃過的整齊清潔。反常的情景，讓我開始緊張，一眼望去，我看見了那尊觀音瓷像是完好如初的擺在桌上。我驅前觀看，原來佛像是被黏回去的。我發現了壓在佛像下的那封信。

我帶著佛像與那封信，找了一處看得見夕陽的田埂坐了下來。

我拆開了信，一字一句讀著酒酐嫂給我最後的留言。

她說﹕觀世音菩薩已經在夢中為她解答了，那個深藏在她心中超過了半個世紀的疑題，讓她清楚的瞭解了這世間因果業報的真相。她真誠的將瓷像黏好，在觀音菩薩面前發露懺悔，懺悔她前世謗佛、殺僧的無數惡業。她虔誠的發願，要振作起來，要幫助所有顏面神經障礙的患者，將她親身的經歷告訴他們，用觀音媽的那份慈悲心力去輔導他們的心靈，為他們建立起生命中另一個真正有意義的里程碑。

看完了信，我望著夕陽想起了觀音菩薩臉上的酒酐嫂。

「酒酐嫂，生日快樂！觀音菩薩，生日快樂！」

釋蓮閣